周其仁老师在2001级emba十年重聚活动上的讲话 -凯发官网首页

2001年7月3日 北京 (速记整理稿)

这个场合我应该说欢迎大家回来，我还是希望听大家多讲。十年了，中国经济上了一个很大的台阶，大家的经历、成就、遇到的问题、困惑、新的领悟，我相信对我们来说都是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emba对我们从事经济研究是最大的一个支持，全世界经济学家可以替国家出很多主意，但是有了bimba，才可以把经济中心养得好一点。去年在国际上招聘人才的时候，国发院的水平已经是第一了，这正是因为有bimba项目的支持。

我们非常看重bimba项目，是在于bimba项目的所有同学带来的大量信息。因为中国经济还是非常具体的，就是由方方面面组成的。去年经济总量是5.8万亿美元，这是无数人共同努力的结果。现在没有人可以漠视中国经济，想不注意都很困难，也是世界经济盛筵上很大的一道菜。

我想提个问题，现在这道菜端得出去吗？我觉得我们这道菜还要好好缩一缩水分，放了水不把汤收干还不是一道好菜。中国经济是很大一道菜，增长速度膨胀就是你们这十年得到的，但是还称不上一道好菜，要变成一道好菜还要收汤。前十年、十五年是做成这道大菜的过程，更谨慎讲大概还需要两三年，需要十二五好好收一收这个汤，营养不能跑了还不能烧糊了。为什么要收汤，我们现在经济有很大水分。微观上说产品质量，我刚刚跟尹总聊，没有像大家说的那么严重，但是也确实有问题，包括bimba的教学、的教学这都还有很大的改善余地。中国的产品粗看都差不多，细看还有很大差距。宏观上讲水分还真不少，不是统计上的增加多少数字的问题。中国经济到处不差钱就是很大的问题，穷了多少年突然看到这么多钱，今天中国人的钱就好像突然之间冒出来一样，这也是好事情，没有这些钱就没有办法办事，但是一下子多了这么多钱能不能把持得住，这是很大的问题。

金融危机、货币危机、通胀危机、银行危机、债务危机包括主权债务危机除了被忘掉，没有新鲜的东西，人类历史上多次出现。我们放长了时间看，一般来说都是国家主权超过负债不能还款，马上就有履约的危险。全球金融危机是稳定住了，但是这个问题刚刚浮上来，政府借钱还不了银行就要出问题，本币出问题、汇率出问题，所有问题最后全都来了，那么除了被忘掉没有什么新鲜的。六十多个国家八个世纪为什么反复出这些问题？最后是人类心理上的问题，不管是什么主义、什么国家政权都发生过这个事情，到底是人类心理当中有一些不完善之处。人在好的时候会把未来看得更好，这点利息我赚钱能力非常强，这点利息不算什么。过度负债不论是国家企业个人都是未来的问题，好的时候把未来看得更好，一旦倒退的时候就把未来看得特别糟糕，人的心理都有这个过程。我们在座各位包括我自己，你赢几把觉得自己本事大，遇到一点挫折一下子又会下降很快，所以金融数据的振荡其实是心理能量的振荡。所以我说收汤首先要解决这个问题，中国这么一个满打满贯高速发展的国家，首先要在预期做调整。十二五规划gdp增长7%，现在谁也不信。但是如果理性声音起作用，不可能再12、13的增长，那调不调得下来？我比较相信邓小平的两句话，“好也没有那么好，坏也没有那么坏”，这两句话我也送给各位。公司也罢、行业也罢、国家也罢，好的时候往下调一点，坏的时候往上调一点，你最后时间就比较长，因为人类对自己常有的心理状态进行了一次逆向调节。

中国为什么不能老打12、13的牌？我现在经济态势非常好，但是有两个问题：第一、过度依赖外需，每年出口20—30%的增长，08年突然掉了一大截，国务院一下子就急了，4万亿的开口。过度依赖外需受到挑战，全球危机是过去了，慢性病开始了，就是发达国家在过去多少年来开支和争取收入之间失衡，美国的债务，议会整天在闹，政府负债多了他可以让自己下台。希腊这两天为什么闹，还债就要紧缩，欧盟给你出钱你也要过紧日子，我们现在个税起征点提到3500，这一项财政收入少了1600亿，我们是往上调，希腊起征税要往下调。前几年我们好，人家发达国家也非常好，非常好的原因是高度负债，我们高度依赖投资，上项目的时候经济很好，各种工程开工，关键是你能老这么上项目吗？

我在成都调查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都江堰灾后重建，都江堰是个县级市，跨省市援助200亿，整个大概400亿资产增量进去了，资产高了就好吗，你下一步就会说收入压力也非常大。所以我跟他们书记市长交换意见说你们下一步非常有挑战性，你在资源配置上应该计算投资。

我在北大现在一个月这么点钱，突然有人送我一辆卡迪拉克，你说我是好了还是惨了？惨大了？卡迪拉克自己不能开，得聘个司机，司机不能穿t恤衫吧，所以一个经济水平收入没有增加，光资产增加的话，下一步会非常难走。我们多少年投资驱动增长，这个资产倒过来要求你把收入分担了。所以中国经济客观上要下调，现在问题是大家红了眼，有前几年的惯性，我们还不主动往下调，不能主动就要被动调。现在冒出来的通胀只不过是一个信号，处理不了后边就会有很大的麻烦，所以我的看法国民经济很大形势是要收一收汤，主动地收还可能端出一道好菜，如果被动地收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最近国际市场对中国的潮流，中国本来在经济危机当中表现最好的，经济增长没有低于8，率先恢复，中国09、10年拉动了全球经济增长，但是西方投资家现在看空中国、看空人民币，我们当然知道货币上限希望你看空，这样人民币升值压力短期内没了。但是重要的是他们看空的根据里有没有值得我们注意的东西，现在很多看空中国言论当中有一些合理成分，其实是提醒你这种巨大的投资，收汤的时候不是不要发展，要弄清楚重点。现在钱程盖了很多大剧院但是里面没有音乐，现在大剧院不是修到天津济南，现在县级单位修的音乐厅都离谱，什么是好音乐厅，就是舞台占一半观众占一半。有没有演出，有没有音乐，一个资产放在那里，资产没有收入流。云南修了这么多路没有车跑，没有过路费今后怎么办。所以下一个危机是有存量没有流量，这就给我们一个机会谁有本事让车上路跑、谁有本事把内容装到音乐厅，谁有本事让我们巨大投资真正变成经济活动的流量，我看西方人的批评或者看空是有根据的。

信贷9.5万亿，表外放进去10万亿，中国这个国家真是有魅力，摁住不让投的时候查你，让投的时候不投也查你，我碰到个县委书记说过年了，检查组都来了说你钱怎么没花出去，说人家过年都回家了，那也不行，赶快投。现在到处有缺少车的路、到处有缺少节目的音乐厅，事在人为，下一步不是不干了，而是要收汤。往哪个方向收？我看是往流量走，好好创造流量，老百姓出钱买好东西，牛奶是内需产业，中国政府居民农民全部要反省，为什么产品质量是这么一个国民态度？老外都觉得不可思议，奥运会那么难办你们办得很好，牛奶那么简单一个事你们怎么会搞出三聚氰氨来。我最近带学生调查超市，好东西就得付价钱，现在各地冒出一批高端超市，你看看里边的货你看看它的价格。刚才尹总说了要买做出口企业的产品，未来几年我们要面临巨大挑战，主动调中国经济将来会更好，不想调也会被动调。

对于我们bimba的同学来说最大的用武之地就是把存量变成流量，能够创造收入的资源都叫资产，资产有了怎么进一步变成创造收入的源泉，这个过程中还有更高级的挑战性的问题，怎么普惠。光为金字塔上层人服务那是不行的，怎么让金字塔底部的人享受好产品好服务，这是中国企业家的使命也是企业家的机会。十年相聚我们首先交换这些方面的经验，为未来国家的发展、个人的发展做出更好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