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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洋:中国经济最让人担心的不是创新


2019年3月2日,第三届中国企业领袖读享盛典在国家图书馆国图艺术中心举行,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院长姚洋教授应邀演讲,主题为中国经济展望。本文根据演讲内容整理。

 

个重要变化
 

最近几年新常态比较多常态究竟意味着什么?从我研究发展经济学的角度看,新常态本质上源于一种结构性调整。其中三个重要变化非常值得我们关注和思考。第一出口导向增长模式无限扩张的时代已经结束第二工业化高峰已过进入去工业化后工化”阶段第三中国人口红利进入消退期。
 

出口导向模式,明显的好处是需求不取决于一个国家内部的收入增长,世界上其他国家收入的增长,大地扩展了中国经济过去的增长空间但这样的时代可能一去不复返了。数据上已经明显出现变化。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前,中国出口占gdp比例达到最高峰近35%,然后逐步下降如今18%日本17%,美国只有10%。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比例应该下降这意味着今后我们必须更多国内需求来创造经济增长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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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去工业化”,如果仅从字面理解容易带来误解,“去工业化”表达的核心意思中国工业化最高峰已经过去服务业已经成为连续多年的经济增长主力。三大产业中,中国从上世纪60年代以来,业就业占比一直下降服务业就业一直上升,工业就业在2010年之前基本保持上升,之后开始下降。值得一提的是,21世纪头10中国工业就业比例上升了10百分点,当于之前40年上升幅度总和说,加入世贸组织这十年,中国工业化了过去40年的路。今后更多的劳动人口能依靠服务业。
 

去工业化的深远影响是一方面中国经济增长速度会放缓因为下降国内需求主要国民收入支撑国民收入增长不会太快就像发达国家内生性增长主,速度始终不来。另一方面,服务业工业相比,技术进步率比较低,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没有那么大当然,服务业的普通老百姓的收入在整个国民收入的占比收入分配格局改善。国民可支配收入般分成三部分,居民、企业和政府。在2008年危机之前,中国的居民收入占比一直在下降,20年间下降了10多个百分点,其中政府部门收入占比变化不变化主要是老百姓收入断转移到企业,这是一种负向转移,使财富集中度来越高经过最近这些年的调整,普通老百姓收入占gdp的比重回升,基尼系数在改善。收入自然伴随消费升级,消费级的说法在数据上确实不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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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红利。中国的人口红利10年之前增长,而如今已经没有优势。过去几年的劳动力总数也开始下降,虽然每年下降的量比较小,但趋势很明显这是中国未来经济增长需要面对的挑战,我们老龄化准备非常不足
 

讨论中国经济增长问题时,有人喜欢提出中国特殊论。事实上如果述三个重大变化来看,中国并不特殊,日本和韩国极其相似。消费占比来看,日本经济增长的转折点出现在1971年之前也是出口导向为主,1971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1973年石油危机迫使日本像现在的中国一样出口导向转变内需驱动。


两大挑战
 

对于中国经济增长未来的挑战,很多人担心创新能力不足我对此不担心,更担心的是老龄化和未来国际格局的不确定性。
 

当然担心创新是有道理的。中国要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2049年成现代化强国,创新当然非常重要,但也要清楚光有创新不足以支撑经济的中高速增长。日本1973年以前20年间,平均增长速度9.2%,尤其是1960年代增长无与伦比,像中国一样被誉为增长的奇迹1973年之后增速慢下来而且跌下不止一个台阶,此后20年平均增速2.8%,1993年之后几乎没有增长进入失去的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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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经济增长1970-80年代仍然各界眼中的日本高光时代,喊出日本第一的口号在创新上,1980年代世界很多创新都来自日本即便样的创新表现只能支撑3%左右的增。因为创新的难度非常高,需要投入大,且风难支撑整个国家的增长加上日本创新底蕴不够深厚,1990年代创新的瓶颈美国创新来居上,而且底蕴更深厚,但创新所能支撑的经济只有2%左右另外1%左右来自人口增长国也已经在向这个阶段靠拢,不少中国企业其实已经世界前沿水平华为和阿里、腾讯等进入无人区,可模仿的竞争对手没有了,增长要靠创新创新能带来的增速往往有限。
 

比创新,我本人更担心的是另两个挑战人口老龄化国际格局确定性
 

老龄实际上是个灰犀牛大概率的风险事件,经常对于极有可能发生的事件侥幸视而不见。老龄趋势已经不可阻挡即便现在全面放开生育,人口结构仍然会继续老化15年之后,中国的老年人口65岁以上)所占比例总人口20%日本1990年代中期的水平日本时的人均收入水平达到美国的80%-90%15年之后的人均收入预计只有美国的40%左右,确实未富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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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老龄化主要问题是什么?
 

首先,创新速度下来。老人保守,喜欢创新也难有意。日本1990年代之后创新跌落和人口老龄化有密切关系。其次,消费下降,个挑战大。日本股市1990年代以前几乎有下跌连续30年上涨,不像中国股市几轮暴涨暴跌,偶尔还会日本股市30年没有崩过。1990年代之后日本股市直线下降。房价1970-1990年持续猛涨,之后一路下跌,如今很多地区空置。所以中国房价不大可创造永远传奇没有持续的人口流入可能可持续的
 

多人主要担心国创新能力不足,其实需求不足可怕日本所谓安倍经济学三支箭射出去,对经济并没有起到多少帮助根本原因就是老年人没有消费意愿,内需想刺激也刺激不起来日本执行实质负利率,按常理来储户不应该去银行存钱,因为存钱不仅得不到利息,还得给银行管理费日本老照样去存,而且更多。因为在没有未来收入预期的情况下,保证生活水平就只钱存起来,然后尽可能节省开,压缩消费老年人着钱到世界各地去投资冒险,搏取高收益这是日本给我们非常重要的启示何况中国经济的体量更大。开说过,未来依靠长已经不现实,主要只能需。等到内需严重不足,而且怎么刺激都不用的时候,问题将非常麻烦
 

第二个挑战是世界格局的不确定中国经济过去40年的高速增长主要得益于一个稳定且比较友好的国际环境美国作为二战之后国际秩序的创造者和维护者事实上的老大老大还会时不装睡一下,让日本、德国,以后来的中国陆续崛起日本德国美国始终不是一个重量级,但不同中国经济抓住机遇期之后,体量下子远超过日本和德国,直逼美国,而且雄心勃勃,最终要超过美国这是一个前未有的重大变化。美对中国态度转变只是一个开端。美国其实有两个政府一个是大家都能看到的民选政府一个大家看不到的隐形政府,美国安全部门。美国安全部门威力超出很多人的想象和华为事件背后都是美国全部门的发力。
 

美国已经再帮助中国崛起,甚至主动抑制欧洲也在转向,因为中国经济崛起对欧洲的挤压不亚于美国。只是欧洲在摇摆,一会倾向于美国,一会儿倾向于中国,但总体上缓慢美国可能性更大

 

中国要学会做世界领袖
 

中国确实有不少难题,但也有自己的优势最大的优势是我们是一个巨型国家国土面积相当于整个欧洲包括俄罗斯的欧洲部分,人口是欧洲的2.5倍。中国的沿海地区很多城市已呈现第一世界的面貌深圳短短40年里从无到有,2018年gdp总量超过香港,人均gdp大概为香港的1/2。同时,中国的中部和西部地区处在欠发达国家的水平。地区发展不均衡固然不能回避的问题,但内部一种潜在优势和发展空间们进行过简单的推算中国东部地区人均gdp目前中西部地区的1.8倍,如果中西部地区要在20年之内赶上东部地区,增长速度要超过东部地区3个百分点。如今也基本如此整个东部地区减速,中西部地区,特别是中心城市增长速度还是很快。东部地区目前整个经济规模的60%,即便东部地区增长率下降到6%,全国增长率仍然有望7.2%等到东部增长率下降到2%,全国增长率也还有3.2%,大概是美国当前的水平。那时,经济增长就完全靠技术进步推动,投资已经不起什么作用。所以我认为鼓励企业走出去的政策和战略值得反思,第一步要做的应该是“走进去”,内开放,中西部地区转移政府也应该优惠政策的空间东部地区的企业迁移到中西部地区,而不是追求到国外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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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增长率慢慢走低大势所趋2049年经济增速可能下降到2%(相当于美国以此推算出来的未来30年平均增长率应该是4.1%左右今天听起来,但已经不低。因为如果中国保持30年平均3.7%增速,到2049年人均gdp超过美国人均水平的45%进入高收入国家俱乐部。个听起来不高,但全世界人均gdp达到这一水平的国家只有36-40(依照不同的统计标准有所差异),绝大多数都是oecd国家产油国大概要记得中国人口总量惊人,如果折算成gdp总量,中国美国两倍而且当于后面2-6总和要多按照这个速度,到2049年中国经济世界经济的总规模将有望恢复到19世纪前叶的水平30%以上同时人均gdp世界平均标准的两倍我们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实现了
 

不仅如此,未来中国整个世界可能担心的是世界经济增长的列车长时间地停靠在中国,不前行众所周知的雁阵模式东亚地区日本为头雁,率先,然后亚洲四小龙再往后是中国东部地区,接下来是中西部地区理论上雁阵下一波应该南亚然后非洲但这一趋势极有可能中国不再转移因为中国的工业部门生产设备都特别齐全,再加上自动化生产线,尤其是人工智能的兴起大弥补劳动力数量下降带来的短,从而使经济生产总体不受大影响。如今青岛和上海的码头都是无人操作很多工厂已经完全可以实现自动化,只是目前劳动力还接受,自只是一触即发的事情。
 

如果工业列车时间停靠在中国,回到我前讲的第二个挑战即未来国际格局的不确定性。中华文明是世界上唯一过去三五千年没有中断的文明,中国人抱负远大。整个世界都还没有适应中国的地位,中国自己也还没有学会如何做世界领袖
 

世界领袖是什么样的呢?美国二战之后占世界gdp的45%各国的优势都达到碾压,但它并没有一味强势,不时会让弱小国家占便宜,美国愿意敞开国门提供发展机会受益的包括日本德国亚洲四小还有中国。问题等到中国更强大加上整个世界的工业都不需要再来转移的话,别的国家哪里寻找同样的发展机会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如果都没有机会经历工业化,怎么能过上富裕的生活?难道整个世界就一直让担任工业品输出不停地向中国买买买中国要想未来创造持续和平有的国际环境,顺利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的问题今天就要开始好思考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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